“The worth of my life made of precious metals.”

【杰佣】守墓人

*全文6k战争武器不死杰克x人类雇佣兵奈布·萨贝达

*私设满天飞,一段寂寥的过往,一个老旧而落满灰尘的故事

bgm:《Nero》-Electus

 

  

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团火,路过的人只看到烟。但总有一个人,总有那么一个人能看到这团火,然后走过来,陪我一起。我带着我的热情,我的冷漠,我的狂暴,我的温和,以及对爱情毫无理由的相信,走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
我结结巴巴对她说:你叫什么名字。

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,后来,有了一切。

 

 


《守墓人》

> 0.

“我的宿命分为两段,未遇见你时,和遇见你以后。”

——《路人》

> 1.

我第一次见到守墓人时,他正用那他修长到令人嫉妒的手指修建灌木。他望见我,声音落在我耳里,轻飘飘的,像浮尘一样。

“名字?”

我知道他是问我要看望的名字,我张口,牙齿差点打战。觉得跟他说话都要鼓足勇气。

我说:“萨贝达,奈布·萨贝达。”

他的动作停下了。我分不清那是思考还是对回答的犹豫。在他手下绽放的那朵玫瑰颤抖起来,像是淋了场无声的大暴雨。终于,在静默久得,我觉得脚下都要生出青苔的时候,守墓人停下侍弄玫瑰的动作,将疏离的目光缓缓朝我打量,许久才开了那张金口。

“你想见他吗。”他问,“你是谁。”

我怎么会料到他问我这样的问题。我的手指尴尬地敲在太阳穴上,以催促我的脑子组织一份礼貌的措辞。

“我是博物馆的工作人员。我们组在整理普拉西到旁遮普战役的资料,我有件遗物,是一封信。来自,奈布·萨贝达先生。他曾是东印度公司的一员、一个雇佣兵,参与过这些战争。都已经快两个世纪的事儿了,而他的墓还在这,是吗?”

我充满期待,因为我觉得这信上的内容,能让我们在展厅里放出一个英雄的浪漫故事。

而他说:“是的。但至于那封信……在旁遮普之前,甚至更早,他就已经退出战争了。”

“退出?”这条消息冷不丁浇灭了我的期望,“不,怎么可能。他、他们都说,奈布是在战场上牺牲的。”

守墓人这回看着我,露出一个毫无感情、近乎冷漠的笑容。他拾起坛边锋利的剪刀,将玫瑰从花茎处剪下,一支一支放进手心,最后捧成恰当的一束。

“你从哪听来的。”他忽然说,“好像他们很了解他。”

“我姓萨贝达,先生。是奈布·萨贝达的表兄…隔了两百年的后代。”我坦白说,“这些是我的家族流传下来的一些话,那段日子在他们口中挺值得骄傲的——我是说,在战争中表现出色,获得荣誉那些事。”

守墓人维持他冰冷的表情,看着我笑了一声。

说实话,那略带讽刺的笑容伤了我的心,仿佛我的话在他听来是儿戏。但我并没有反感,他神色里的傲慢像他手下的那捧玫瑰,生长着刺,却并不为了伤害我。只是为了,武装他的记忆,保护他在心里深埋着的什么东西。

“走。”他说。

临近夏日的天气,到这儿竟然毫不生效了,也许是盘桓的树枝将日头挡了干净,又起了风的原故。守墓人颇为高挑的身子,让我不得不仰望他,长风衣的衣摆在微风下打着卷。

这样的人在21世纪该去做个模特,更别提那双好看而又神情犀利的眼睛,放在杂志封面就是席卷全球的新风尚。但他却是个守墓人,不折不扣的,甚至栽养着这里的花坛。

让一个年轻人来做守墓人是怪事,但他,却没太过格格不入还是什么。相反来说,他很好。与那些惯常的佝偻着身子,皱眉板脸,只会敲着拐杖赶人快滚的那些全然不同。即便是那些令人伤心的神情,冷漠的语调,也都让人觉得恰到好处。

我为自己的奇想联翩打了个寒噤,把这些归功于社会对好看的人的宽容。甚至,若不是同他讲过话,也许我会把他错认成困囿在墓园里的幽灵。

他停下,说:“到了。”

接着并没有理会我,而是弯下身子,将那捧玫瑰放在墓前。

“通常来说,人们会用颜色更浅的花来祭奠。”我望着那束鲜红的玫瑰,不解风情地说。

他并不介怀,望着墓碑上篆刻的名字,说:“去世的人不需要欣赏,我只要挑适合他的颜色就好。”

我继续看那娇艳的花,才发现,他的双手因刚才紧紧捧着玫瑰而被划出许多血痕。而他的左手更像是曾遭遇过什么折磨,指尖有层层叠叠的旧伤口。

我有点心虚,但仍问:“你这样不会痛吗……需要伤药吗?”

“很抱歉,这位小姐。自从一些事过去,我早就忘了痛是什么感觉了。”他目不斜视,淡然地说。

这句话落下,我的脊背发冷。我才醒悟,我被他独特的气质搅得头晕目眩,以至于我对他那些话语中的漏洞毫无觉察!他如何认识两个世纪前的人,并对他的生活知之甚多?我霎时觉得舌头也变得僵硬,像实习期时招待客户,话梗着,就是痴傻着吐不出来。

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。”他又发话了,“首先要明白,我是两百年前的怪人,我认识奈布·萨贝达,且我仍然活着。”

“其次,他不是被授予勋章的英雄。怎么可能有人放弃被女王加冕过的光辉,而去追求俗套的、理想化的、可笑的自由和平等呢。”

“如果你认可前者,而否认后者。”他直起身子,垂眼看我。

“我们才有继续交流的机会。”

> 2.

他同我讲了许多事情,听得如同一场大梦。

最早的有两百年前英国的殖民战争,最近的有昨天来扫墓的人,想问他讨一支玫瑰。

我想,古老实验的后遗症赐予了杰克永恒的生命,亦或是成倍的折磨。

那段历史已被埋上了厚厚的灰烬,杰克现在,连那个士兵第一次看向自己的眼神都记得清楚。可在奈布还活着的时候,他却一遍又一遍地忘记他。

被改造后的所有记忆,在不经意之间就会消除。直至奈布毅然离开战场时,杰克尚被禁锢着。他们再也没能相遇——直到实验终结,战争武器不再被需要。

面具被取下,武器被摘除。世界终于把所有记忆偿还给了他,在他失去一切之后。

距离那些日子已经过了数十年,杰克再次打探到奈布的消息时,只能亲手为他在青石上刻下名字。

“我没想到已经过了那么久。”杰克摩挲着花瓣说,“作为人的生命,太短了……我的时间,太长了。”

在分别的事讲完后,杰克讲了他们第一次遇见的事。

杰克从没想过有人会敲响自己的房门。他拉开锁,一个身材不高的士兵立在门外。他们对视了几秒,那个人说:“打扰了,抱歉。现在有空吗?”

“有。”杰克回答,侧身让他进来。并未他不对自己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感到好奇。

“我想向你借纸和笔,跟家里写个信。”他说,“噢,忘了自我介绍,我是这儿的雇佣兵,奈布·萨贝达。我那天看见你在看书,想着,你应该会有这些。”

杰克点头,从抽屉里拿出工具,再给他点上灯。

“就在这写吧。”他朝奈布说。

奈布坐到椅子上,在摇摇晃晃的灯下握起笔。面对着发白的信纸思索良久,才发现握笔的手,竟全然不如握枪时稳定。他伏在桌边磨磨蹭蹭,像个解不出难题的孩子。终于在他写下第一行歪歪的,自己都不忍心看的字迹之后,奈布把求助的视线投向了杰克。

“怎么了。”杰克问。

奈布问:“一般写信回家,要说点什么呢?”

杰克说:“书里的主人公会报个平安,说说自己想念谁之类的。但事实上,我不知道。”

最后是杰克帮奈布写掉了那封信。他坐在椅子上,听奈布碎碎地说一些想写的,把他们串成句子记录下来。摇晃的灯影照在他被面具遮盖的脸上,投在奈布心思重重的、发亮的眼睛里。

奈布道谢后,拿着信封离开。杰克拉开门,忽然问:“你不怕我吗。”

“有什么好怕?”奈布睁大了眼睛看他,说,“这个样子很酷。”他轻轻笑起来,又问:

“对了。你叫什么名字?”

杰克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叫什么,因为没有人用得着喊。所以当奈布认真地问他这个问题时,他觉得这个人,真是个傻子。

一个杀人魔的名字有什么好记。就算奈布记住了,也挡不住自己过几天要忘了他的名字,这十分不公平。

“后来我真的忘了。他再来的时候,就逼着我问他:‘你叫什么名字’。然后,再一遍遍告诉我。”杰克起身,坐到旁边的石阶上,“直到我的精神恢复,记起所有之后才知道——他原来每次都要这么做,每次都要我这么问,一遍遍地问。”

说到这时,杰克沉郁的声音几乎让我觉得他要落泪。但是他没有。

“今天的故事结束了。”他只这么说。

我踌躇着,不知在道别前是不是该道谢,或者道歉。但杰克就那么起身,干脆利落地留给我一个背影,仿佛不多说一句话,就是最好的不打扰。

我悄悄地挥手作别,离开墓园。

> 3.

我得知了那封信的来历。

杰克和奈布·萨贝达重新认识了许多次,也帮他写了许多封信。有一次,他说:“难道某一天我该帮你写情书吗?”

奈布摇头,说:“情书可能是不会有了,但你可以考虑帮我写遗书。”

“我们做了个荒谬的约定,如果他哪一天走了,我要帮奈布·萨贝达向杰克写信,写告别信。虽然是写给我的,但要寄到他家里。可当我想起一切,再把信写完,他已经真的走了。还好,我还是把信寄了出去,幸运的是地址未改,这封信才能留到现在。”杰克说道,“这真是一个,可笑又可悲的事情。”

“奈布走的那天,我假装我已经忘记了他。他很生气,然后说:‘反正你都会忘,那我还是说吧——我不需要你帮我写信,我根本就没有寄出过任何信!’我才知道,原来写信是个借口,是他想见我的借口。”

“我才知道,原来我假装忘记他也是一个借口。”

杰克点了一根烟,薄薄的雾,笼在他鲜红的眼眸之前。

他说:“如果我不假装忘记他,我一定会发了疯地想让他留下。他多么明亮、富有生命……尽管那儿对他来说像地狱。”

“奈布·萨贝达走了。他最后对我喊的话是——

‘我叫奈布,奈布·萨贝达。’

‘你叫什么名字。’”

“他最后离开的样子,像极了他爱的‘自由’。”

我听得瞠目结舌,眼眶发酸,险些滚出热泪。

就在那时,我仰头去看面前的人。只觉得我与他那点微薄的血脉,随着岁月长河一并散尽了。而那汹涌的浪潮,却有最高的一束,将杰克和奈布·萨贝达遥远的灵魂紧紧串联在一起,纵使世纪颠倒,旷日经年。

期限到达,赎回记忆之后,杰克将它镶嵌在心尖上,就算用利刃插进他灵魂的最深处,也无法剜除。

他将真相告知我,让那些早年传下来的遮羞的谎言粉碎。那颗钢铁一般、又闪烁着自由的温柔光辉的心,在亘古的硝烟中变得无比灿烂。

“你知道《红与黑》吗。在于连死后,德·雷纳尔夫人忠于她的诺言。她没有悲伤得快要疯掉,也丝毫没有企图自杀;在三天后,她抱着吻着孩子们离开了人世。”

杰克把烟按灭,丢进废物箱里。

“你觉得爱情最大的阻隔是什么?”他忽然问。

“是……隔绝?”我小心翼翼地答,依照他的话揣摩。

杰克将视线挪回墓前,那里放上了他今天刚换的玫瑰,依旧鲜艳夺目。碑石上有斑驳的岁月的痕迹,沧桑得如一个士兵身上的伤口。他没有对我的回答表态,而对我说:

“如果生死必定让它消亡,那我拥有的感情一定不是爱情。”

> 4.

他似乎对我又一次的造访感到惊讶。

“我的故事都讲完了。”他如同第一次那样淡漠地说。

我把文件夹递给他,里面放着那封信的扫描件。这对他或许有些太不真诚,甚至是不恭敬——我的脸发烫,有些无地自容。

还好他收下了,没说什么。

“给您原件也算是物归原主,但这解释起来有些难。如果您需要,我可以申请……”

“你看。”他指向玫瑰花,打断我说,“天再热一点,到七月,它们就长不了这么好了。这些玫瑰算是野生的,但被我养了很久。你说,它们应当属于我,还是属于别的什么?”

杰克先生总爱问这些抽象而艰涩的问题,在苦思冥想之后,我说:“这要问它。如果它们愿意,它们就属于你。”

“而且,它们对于你来说很特别,对不对?”我大胆地说,“在《小王子》里,圣·埃克苏佩里让小王子说:‘也许世界上也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样的花,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。’”

我的那朵玫瑰,别人会以为她和你们一样,但她单独一朵就胜过你们全部。因为她是我浇灌的。因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。因为她是我用屏风保护起来的。因为她身上的毛毛虫是我除掉的。因为我倾听过她的哀怨,她的吹嘘,有时甚至是她的沉默。因为她是我的玫瑰。

 

 


“人也一样。因为分享了那么多的记忆,所以他才变得如此重要。才……独一无二。”

我似乎恍悟了他那副疏离的神情,况且,我对他和奈布·萨贝达的经历,了解得不过是沧海一粟,不及千分之一。又想,这家养的野玫瑰,定然是独属于他的记忆。一如他看似荒芜,却被浪漫的红色填满的心。

后来有人造访。

杰克替他指路,回来的时候,带了一支白色的玫瑰。

他把那支花递给我,说是用作换这封信的报酬。花茎经过熟练的打刺,一看就出自某家花店老板之手。

我朝他道谢,并说:“有时间…我还会再来见见你们。”

他点头。

守墓人的眼睛,和他的玫瑰一样红。我望着手中出纯白的花瓣猜测,那样的颜色,他也一定早已交付给了一个特别的人,由他随着烟尘带走了。

> 5.

“亲爱的杰克:

许久不见。

按照约定来说,当你看到这封信,我们就不得不分别了。

我离开了英国,说真的,他们再也别想让我为这些破事卖命。我回了一趟家,他们责怪我逃走。我说这不是逃,这是对自私自利者的反抗。为了不跟他们吵起来,我只待了不久就离开了家。

听说英国下个月就要攻占旁遮普了,现在提起东印度公司都让我打冷战,有点背叛的道德败坏的意味。但我自认为我走得光明磊落,并且我还要鼓励其他人这么做。成千上万的人死了,我们得到那些土地,又有什么好处。每天听亡魂在耳边低语,还是做梦看到血淋淋的复仇者呢。

他们都说我在做梦。民族独立的喊声,不是常常很响亮吗。可惜他们成了侵略者让自己过得舒服的幌子,在落难者头上,就是一个玩笑。

最近天气变冷了,我必须得换上厚衣服,它们让我行动格外不方便。

我很想念你,希望这次无法避免的战役之后你还活着。结束之后,我说不定有机会去找你,希望你混蛋的记忆有所改善,至少记住我的名字,这要求真的不过分。但我猜你一定没什么变化,和我当初认识你的时候一样蠢。

说真的,你是不是把我跟你说过的话都真的忘干净了?我说的理想,关于战争,关于生命,你都忘了就太不可饶恕了,因为我从没觉得自己像那样有文采。

想到这,仍然觉得你是个混蛋。

英国这段日子天气一定也不好,如果下雨,会让人心情一起阴沉。幸好我现在不在那了,这苦就不好意思,交由你一个人受吧。

我觉得你也可以去交个朋友,你看起来对什么都不感兴趣。虽然我走之后,也没能在遇到像你这样,让我愿意一遍一遍介绍自己名字的人了。

算了,就当我就算离得这么远,也会一直在你身边。

但是,我仍然愤怒地想问: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我的名字。

如果不记得,请你念出下面这行字,然后好好地看清楚底下的署名!

[你叫什么名字?]

奈布·萨贝达”

这封信比最初见面时还让我觉得珍贵。

最后进入了展厅。我将介绍标签摆放完毕,把玻璃门轻轻合上。

上面标注着奈布·萨贝达的名字,但这封信的的确确、完完全全,出自杰克的手笔。好似有两份记忆存在在上面,在这肃穆的建筑下,发出安稳的呼吸声。

我倾听着,心在坠落。

彼时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,去猜测奈布·萨贝达的心思,模仿他的口吻、描摹他的心境,写下这封信的呢?

他会觉得心痛,会觉得孤独吗。

还是像在墓园那样云淡风轻,就如同奈布·萨贝达从未离开过那样呢。

> 6.

漆黑的栅栏依附着纤细的藤蔓,在微风下抖动,悄声说话。临近暮色,周围的人匆匆要赶回家,这条街区的声响将会越来越小。

杰克把文件袋拆开,拿出那张纸,如往年一样将它折叠成信封的大小。在墓碑前,他把信轻轻地放下,就在花的边上。他说:“告别信我写了,这上面的收件人是我,你总得再把他寄给我。”

那些话语无人回答,逐渐打着卷散进了微凉的风里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。”他问。

“你叫奈布·萨贝达。”他答。

杰克缓缓地、终于地微笑,仍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。”

这次没人回答,而他轻轻闭眼,好像在亲吻哪个影子。

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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